文 魏言
面對波詭云譎的技術革新,媒體的形態將走向何處,媒體從業者將如何自處,這將是一個難以預判但值得思考的問題。
未來的某一天,當你在清晨醒來,睜開眼睛,也許不用摸索枕頭下面的手機,經過觸屏、解鎖、滑動這一系列動作,而是通過語音呼喊,就能收聽有聲新聞或觀看自動打開的墻壁投影;在你對著洗手間的鏡子刷牙時,可能只需要一個wink(眨眼),就能收看世界各地的消息動態……
2021年6月29日,西班牙巴塞羅那世界移動通信大會(MWC)現場。/視覺中國
牛津大學互聯網研究院主任盧西亞諾·弗洛里迪在《第四次革命》一書中提出,“任何技術都有一個顯著的特性——媒介”。縱覽新聞傳播發展歷程,從威尼斯的報房到馬可尼成功收發無線電電報,從《法蘭克福新聞》到通訊社、廣播、電視,直到今天的互聯網媒體,每一次新型媒體形態的出現與迭代,都是新技術革命帶來的直接成果。
當下“萬物互聯”技術孕育的萌芽,在若干年后可能變成我們如今無法想象的現實。也許人類對于有著物聯網加持的未來媒介的想象還過于保守,但有一點似乎可以肯定,那就是,未來世界,萬物皆媒。
媒體,是最容易被唱衰的行業之一,更吊詭的是,唱衰它的人往往是其從業者。或許,這些自認為“戴著鐐銬跳舞”的瞭望者有著比其他行業從業者更強烈的職業危機感。每一次新技術浪潮襲來,媒體多半會卷入其中,隨后,媒體人被動地接受、主動地學習,從而推動媒體形態一次次更新迭代。而這恰恰讓媒體人感到不安:每一輪由技術帶來的“洗牌”,似乎隨時會終結他們的職業生涯。
僅僅半個世紀,媒介就經歷好幾輪革新。/圖·pexels
這一次,媒體人又面臨人工智能(AI)技術的巨大挑戰。不出所料,在所謂“最容易被AI取代的職業”排行榜上,記者、編輯赫然在列。
AI來了,記者、編輯真的會被完全替代嗎?
“不會。”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文史教研部高級經濟師郭全中認為,未來二三十年甚至更長時間,記者、編輯都不可能被AI“消滅”。作為深耕傳媒業多年的觀察者與研究者,郭全中對記者、編輯的未來前景表示樂觀。
伴隨著電子科技的發展以及機器人的出現,越來越多的電影和小說開始探討未來的人工智能世界。/電影《人工智能》
目前,對于媒體中的人機關系(記者、編輯與AI)的大膽猜想不外乎三種:人機協同工作,人為主體,機為客體;AI替代人;人機共存,二者皆為平等主體。
郭全中是人機結合的擁躉。“AI有不同的發展方向,比如應用于翻譯、圖像識別等領域,通過大量數據驅動來提升其準確率。它在某個細分領域或者說某個應用場景已經取得了成功。但通用型的人工智能現在并沒有出現。”郭全中說,人工智能的算法還不能應用到所有場景中。具體到新聞業,很多常識性知識與人類獨有的觀點生產,是AI難以企及的。
人工智能雖智能,但在很多領域其依然無法完全取代人類。/圖·pexels
郭全中認為,人機結合,人應為主體。“事實上,現在記者、編輯已經在使用人工智能的成果了,比如錄音轉換為文字,許多媒體廣泛使用AI寫稿、篩選重大選題等。”很可能,你正在閱讀的消息,就出自寫稿機器人的手筆。未來,媒體中大量低端、重復性的工作被AI替代,將毫無懸念。
那么,未來的記者、編輯將如何與AI深度合作?事實上,人機結合并非新命題,新聞從業者不斷變換著手里的工具——從紙筆到打字機、電腦,再到今天的視頻直播,終究,AI也會為人所用。
郭全中認為人工智能未來的發展方向可能是知識圖譜,即把常識、知識與AI相結合。對于記者、編輯而言,知識圖譜有可能進一步實現人機結合,幫助從業者更好地生產內容與觀點。未來的記者、編輯將再次更新自己的生產工具,掌握新技能。
郭全中認為人工智能未來的發展方向可能是知識圖譜,即把常識、知識與AI相結合。/圖·pexels
記者、編輯一直以來都被稱為“雜家”,是闡釋社會問題的“萬金油”。一旦未來的AI通過深度學習掌握了更多、更系統的知識,人類大腦存儲的知識規模顯然將處于下風。郭全中認為,未來記者、編輯人數將大大縮減,留在該行業的將是一批擁有某領域專業知識和技能的專家型從業者。
在他的設想中,專家型記者、編輯和AI將承擔不同的分工:人依舊是駕馭新技術的主體,負責輸出觀點和深度分析解讀;AI的工作則是在海量信息中對熱點進行抓取,并按照特定的程序進行消息類寫作。
郭全中認為,最終導致某個行業顛覆的,往往不是行業內部的人。“比如,以前方便面很流行,現在不行了,不是統一干掉了康師傅,而是它們被外賣行業干掉了。”
前幾次媒介革命有個比較突出的特點:新媒介的出現給舊媒介帶來了很大沖擊,但沖擊波遠遠達不到讓舊媒介滅亡的力度,就像廣播、電視沒有取代報刊,而是相互補充并行發展。直到互聯網的出現,讓一些人警覺,這股在媒體行業外部強勢成長的新興力量有可能會把報刊、廣播、電視等傳統媒體一網打盡。從近些年刊網融合的行業趨勢看,這一點已顯端倪,今后或將更加明晰。
2021年6月1日,全球首個中文新聞人工智能模型發布。/微博@新華社
互聯網催生了新的媒體形態。郭全中說,我們統稱的“新媒體”概念實際上不夠嚴謹,新舊的說法其實是相對而言的,但我們無法真正確定其分明邊界。“新媒體”更準確的說法應當是互聯網媒體,它是基于互聯網技術產生的媒體形態。
互聯網媒體不斷更新換代,從最早的門戶網站到社交媒體,再發展到移動互聯網、智能媒體。互聯網浪潮還在與其他新技術不斷結合,例如5G、區塊鏈等,再往后一步就可能形成“元宇宙”(metaverse)。
“元宇宙”概念最早出自科幻小說家尼爾·斯蒂芬森的小說《雪崩》,小說描繪了人類以虛擬形象在三維空間中與各種軟件進行交互的世界——這是一個完全沉浸、栩栩如生的虛擬世界。
郭全中認為,在傳統互聯網技術的基礎上,伴隨著5G、VR、AR、AI、區塊鏈、云計算等技術的成熟與發展,虛擬與現實之間的界限會變得越來越模糊,元宇宙可能從科幻變成現實。
這或許真正實現了人們向往的平行世界,在一個人造虛擬空間,體驗另外一段新的人生。正因其深度的沉浸感與參與感,有人將元宇宙看作互聯網的“終極形態”。而目前的各種沉浸式游戲,或可看作人類通往元宇宙的起點。
互聯網帶來的媒介革命很徹底,它仍在不斷向前發展,什么時候在互聯網之外再產生一種顛覆性的新技術仍未可知。站在當下的時間節點,我們這一代人看不到也無法預判誰將是互聯網的終結者。“但我認為,未來一定會有新技術替代互聯網,只是我們這一代人無法解答這個時代之問。”郭全中說。